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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得快死了,逻辑可能也快死了。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臻东站在香槟塔后面,手中拈着一支细长的杯子,恍惚。
晚宴主人携伴来问候他。二人的婚礼首先办在意大利,再是英国,分别是两位新郎的故乡。
主人与他相熟,开口即是调侃:林,你看起来好孤单。
林臻东笑。主人是他当初在英国学赛车时的同窗,算起来还追过他。如今心有所归,话里话外开他玩笑的意思多一些,揽住自己新婚丈夫的胳臂介绍他:这位是我的初恋。
林臻东想你们意大利人是不是一辈子要初恋五百次啊?
那位新婚丈夫显然也习惯了伴侣这做派,露出笑,伸出手来同他握手。
老同学又问一句:洪阔呢?
林臻东一楞,想对啊,洪阔呢?
老同学: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林臻东再楞。他们当然是一起的,当初一起在英国学赛车,自然也一起收到婚礼邀请,他们又熟,一起从国内过来。但老同学的意思分明是——
老同学:难道你那个时候是在骗我吗?
又故作遗憾地叹气: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林臻东都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林臻东想问看出什么来了?
然后他醒了。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了一下,变成十一点整。
他和衣躺在酒店的床上,二十个小时前理出来的行李还没拆封,摆在一边,里面有他和洪阔一起去挑来的新婚礼物。
两个人,自然各买一份。
他迷迷瞪瞪自床上坐起来。窗外,伦敦眼静静地散发着蓝光,倒影漫开在泰晤士河的河面上。
是梦。
婚礼在后天。明天有他那位意大利同学的单身派对。他和洪阔上午从国内出发,飞过八个小时时差,下午到达伦敦。算时间那个时候已经是国内的午夜。他们随便吃了点。洪阔有几个老朋友要见,在酒店放下行李后就走了,林臻东本来想熬时差,不期然睡了过去。
就是这样。
林臻东却觉得哪里不是滋味。梦他记得很清楚,连没来得及问的那句话都像还硌在他喉咙里。
房间没开灯,窗外漫射来的光线暗沉。他越待越憋闷,干脆走出房间去外面转两圈。
脚步习惯性往隔壁房间拐,快走到门口他才想起来洪阔不在。
他去到酒店大堂。这里差不多是伦敦的中心区,这个时间前台依然忙碌。他也没有兴趣去看摆在沙发边的旅游手册,信步乱转,走到大堂一角的小小观景区。落地玻璃做成凸窗的样子,正对伦敦眼。
林臻东再走进,看到凸窗下面还有一台机器。
是那种很老式的压币机,扔两个硬币进去给你压一个有特别图案的纪念币出来,特别难用,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转得动把手。
压币机的把手锈迹斑斑,红漆脱落了一大半,只有印在上面的标语还是那么显眼又艳俗。
“拥有属于你的伦敦眼!”
林臻东盯着这行标语。
他不是想拥有伦敦眼。
他要是想拥有伦敦眼他去买伦敦眼就行了。
他想的是别的。他在想那个梦。梦是真的吗?大约不是。他想到同学说的话。那个时候。他想他知道是哪个时候。
是他刚十五岁的时候。同学比他大一岁。意大利人热情又直接,说自己家在伦敦市区有一套房子,邀林臻东去那里度周末。
只邀了林臻东。林臻东当然意会。并非是纯情,而是东方人含蓄,或者以他当时的年纪确实没想那么多,或者他想把心思放在赛车上,或者别的。
——他脑筋疯转,牙咬舌头,含糊应答:我和洪阔有约了。
同学挑眉。学校里中国人不多,他理所当然和洪阔走得近,几乎成天混在一起,还约,约什么?
林臻东当场瞎编:我们要去搭伦敦眼。
再补充说明:洪阔特别想去,他说他来英国这么久了还没去过。
同学耸耸肩:好吧。
他也不算是骗人。伦敦眼他和洪阔早八百年搭过了,当然是各自和家人去的。那个周末他窝在洪阔宿舍里,两个人联机打游戏。等周末过了他才想起来忘了和洪阔串供。
后来这位意大利同学没有再邀请他。林臻东想意大利人也不是死脑筋。
他和洪阔从来没有一起搭过伦敦眼。
他朝观景的凸窗走过去,裤兜里一阵叮当响。英国许多商店至今仍然坚持现金交易,洪阔常提醒他带零钱以备不时之需。
林臻东从裤兜里摸出两个硬币,两英镑,一下一个,塞进压币机的投币口。
硬币咣啷啷滚下。他握住把手,疑心这台机器已经有十年没人用过了。
手上使劲,肌肉绷到最紧,把手连着的转盘才老大不情愿动起来,牵着后面的齿轮与链条嘎嘎作响。他扔下去的两英镑应该正被传导过去的压力挤成一片并盖上新图案。终于把手转到了头,取币口发出一点小的金属声音。
他微弯下腰,手指推开取币口上盖着的一小片塑料探进去。他应该要摸到一枚纪念币,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这枚纪念币干嘛。
一道白光闪过。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站在这个地方,四周变成一片纯白,像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无天无地,无边无际,他就站在这片茫茫的白色中央。
林臻东僵硬地直起身体。
一个声音:你来啦。
即使在震惊中林臻东也认出了这个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十四岁的洪阔。
洪阔只比他小几个月,个子就要小一圈,以前就是。小洪阔理了个快能看见青头皮的板寸,因为他那个时候嫌穿脱防护服老拉扯到头发。穿着一件呢绒外套,一条牛仔裤,运动鞋。洪阔十四岁就是这个打扮。
林臻东傻不愣登地问:你在等我?
小洪阔摇摇头,好像觉得他很荒诞:我干嘛等你?我是你撒的谎啊。
林臻东张张嘴,没说话。
再把声音找回来,他问:那你在等谁?
小洪阔不时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明显在等人。
小洪阔:我在等林臻东。
小洪阔:不是你。是你撒的谎里面的林臻东。我们要一起去搭伦敦眼。
林臻东又张张嘴。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这里是哪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他是自己撒的谎?自己就是林臻东,为什么他等的不是林臻东?
他又将嘴合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等了多久?
小洪阔:没多久。
十五岁的他撒了一个谎,那个谎言一直存在,谎言里的洪阔也一直是十四岁。
小洪阔:你怎么还不走?
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往那边看看吧。
林臻东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一台压币机。
仍然是两英镑一次。林臻东将两个硬币塞进去然后握住把手。他回头看了一眼十四岁的洪阔,发现洪阔根本不在意他。十四岁的洪阔等的并不是他。
他转动把手。
又是一道白光。仍然是无尽的白色,这次他闻到了一点味道,是伦敦特有的那股雨后马路上泛起的味道。
雨水打湿了浓重的雾气,雨后的伦敦难得晴空澄澈,路面还湿漉漉的,凹下去的地方积成水洼。
旁边的人捅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臻东侧头,十五岁的洪阔对他说:你走错了。
林臻东:林臻东呢?
这话问得诡异。实则他问的是和这个洪阔一起的林臻东。
洪阔用下巴点点后面:他买喝的去了。
林臻东知道了。是他们去电子电影院的路上。那次是几个外国学生好奇有一百年历史的电影院是什么样于是相携去看,他自然和洪阔走在一起。路上他拐进路边的便利店买喝的,用的洪阔提醒他带的硬币。几个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的金发女孩向他搭讪。他急于脱身,朝马路鞋对面正朝便利店张望的洪阔一指:我和他一起的。
其实他大可以说电影快开始了要赶时间,事实如此。
几个女孩同时发出遗憾的叹声,又笑着向他说拜拜。
洪阔双手插兜,看向无尽纯白中的某一处,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会小跑上来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林臻东。
也许有。但不是他。十五岁的洪阔用下巴给林臻东点点另一个方向:你去那儿吧。
第三次投币,林臻东的裤兜轻了一半。把手转动。又是白,不过这一次的白有了质感。
是安静、又有点骇人、消毒水味的白色。
是一个白色的房间。
白色的病床放在正中央,洪阔躺在上面,旁边连着大大小小的仪器。赛车手需要十七岁才能拿到合法参赛资格,但领航员十二岁即可出赛。林臻东还差着几个月才满十七岁,还没能实践带洪阔上赛场的诺言,洪阔在训练时出了意外。
学校的应对十分专业,在应急处理后立刻将人送到医院。林臻东被拦在了病房外面。护士告诉他只有家属和紧急联络人可以探望洪阔。
林臻东未成年,自然不可能是洪阔的紧急联络人。他的心火焚得厉害,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洪阔受伤的画面,不停地想洪阔现在怎么样。
就是这样。林臻东看着病床上的洪阔。长高了,但是不像林臻东那么明显地变宽阔,现在陷在一堆白色中间显得更小。
被护士阻拦后不久他又回来了。护士仍然强调家属,或者紧急联络人。
林臻东咬着牙:我是他男朋友。我能进去吗?
护士眨了眨眼,表情软化下来,摇头。
现在林臻东想要握一下洪阔的手。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想要握一下洪阔的手。他只是想在洪阔的家人赶来之前告诉洪阔有自己陪着他。他觉得洪阔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很孤单。
病床上的洪阔动了动,撩开一半眼睛。因失血有些苍白的嘴唇张开:好了,又没有多严重。
赛车场上意外数不胜数,洪阔那一次受的伤确实不算严重。
但林臻东还是觉得他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很孤单。
白色被单下面伸出洪阔的一根手指,往某处戳了戳:那边。
林臻东想捏捏他的手,最终没有。应该待在病床边的是林臻东,不是他。
他往那个方向去,又看见了投币机。再回头,病房和洪阔早已不见踪影。
大约撒过的谎就像泼出去的水吧。
白光闪过,然后五颜六色缤纷鲜艳的光跟着乱闪起来,但没有声音。洪阔已经有点醉了,倚在凭空冒出来的吧台上。
哦,那一次。
林臻东有点尴尬了。那一次他们都喝多了。虽说大家都不把年纪当回事,真满了十八岁能合法喝酒还是爽的,一不小心在夜店嗨过头。
林臻东不知道怎么招惹了个一看就不直的男人,对林臻东大抛媚眼,跃跃欲试要坐他大腿。
林臻东拒绝:我对你没兴趣。
对方不以为意:没试过怎么知道?
林臻东真的醉了,坐在吧凳上头发晕。他觉得是不是自己摇晃头的频率不够坚定让对方误以为他欲拒还迎。他几次三番说没兴趣,对方只咬死是他以前太直,应该试一试。
林臻东哑着声音笑:我没那么直。
他四下张望,看到洪阔,高声叫:洪阔!
洪阔晃晃悠悠过来。
林臻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拉低,小声说了一句:帮哥们个忙。
也不知道洪阔醉成这样听见没,他朝洪阔的嘴吻上去,第一下准头不对,牙齿磕了一下,退开再撞过去,唇瓣顺利胶合在一起,他们把彼此的舌头吸得啧啧有声,他的手滑下去抓住洪阔的屁股,洪阔捏着他的下巴,两个人吻得唾液溢了出来。
搭讪那人和他的几个朋友连连吹口哨,叫好,临走时不忘再飞个媚眼:遗憾主角不是我,不过你们的热辣演出值回票价。
而林臻东只记得那个吻是热的,有酒味,血液在耳膜里鼓动,一阵阵响。
洪阔正蜷在吧台边。他用下巴抵着高球杯的杯口,脸红通通的,半埋在臂弯里,一点不热辣,反倒像个傻乎乎的小动物。
林臻东忍不住把他下巴下面的高球杯拿开,让他蜷得舒服一点。
洪阔睡着之前把手伸出去,然后头一歪倒在这条手臂上面。
林臻东一步三回头,走出去老远,看到第五台压币机。
他的手伸进裤兜里。硬币不剩几枚了。硬币用光了会怎么样?他能回去吗?他会被困在这里吗?——困在他的谎言里,就像他已经遇见的那些洪阔。
他认得第五个谎言的场景。
但这里面并没有洪阔。二十岁,他回国前夕,他当时的女友来找他谈判。
她觉得是谈话。他觉得是谈判。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女友假装随意地和他闲聊,不久之后把话题导向了他回国的事。
女友:今年圣诞节我的父母会来英国。他们一直很想见见你。
林臻东心底叹气:我十月就回国了。
女友:我以为你想当专业赛车手。欧洲的车队更……
林臻东:对。但我更想有自己的车队。
他有天赋。他有资本。他有热情和决心。很多人想做这件事,而他可以做成。为什么不做?
女友:所以你已经做了选择。
林臻东:对。
说完,他如释重负。
女友:你才二十岁。你有资本。但是建立一支车队不像当一个赛车手那么简单。你不可能一边参赛一边管理整个车队,谁来帮你把控方向?谁来帮你处理细节?你想过吗?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过无数次。之前林臻东都是拿话搪塞过去,这次不知怎地,一个名字从他嘴边溜出来。
林臻东:洪阔。
女友看他。
林臻东:洪阔会帮我做这些事。
女友继续看他,许久,笑得冰冷:看来你确实是做了选择。
然后摔门而去。
林臻东看着自己的房间。那时他即将回国,正是最忙最乱的时候,没有洪阔摁着他的头要他清理那房间简直不能看了。
他推开房门,房间的正中有一台压币机。
他从余下的硬币中摸出两枚塞进去。
白光闪过,化作满街灯火,各家店铺各自播放的圣诞歌曲汇编成一整个模糊又欢快的调子。有些冷。他们沿着街慢慢向前走。
回国之后他就开始忙车队的事。在英国他修的方向是赛车驾驶和赛车工程,洪阔则是偏重管理。他回国,洪阔留下深造。圣诞节洪阔回国休假,顺便义务帮了他很多忙。
他提过他要建车队。洪阔早知道他要建车队。他没有邀请过洪阔。洪阔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他是想提的。但他怕洪阔不答应。毕竟当他的领航员是一回事,加入他的车队当他的领航员是一回事,给他的车队当经理又是另一回事。
他又觉得自己的车队有足够好的前景,总想着再有把握一些就邀请洪阔。
他们一起走着,路上尽是赶时髦什么节都来过一下的年轻情侣,围着同一条大围巾,十指相系,亲密地靠在一起。
已经成了前女友的前女友给他发了一条公式化的讯息祝他圣诞快乐,又发了一条问他平安夜怎么过的。还是旁敲侧击的风格。
能怎么过?中国人民圣诞节不放假。和洪阔一起,忙车队的事。
他的回信只写了前半截。
洪阔:好冷啊。比伦敦还冷。
他冷得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肯掏出来。林臻东差点说那我帮你捂捂吧。
洪阔:卡特琳娜为什么给我发讯息?
林臻东呛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林臻东:她说什么了?
洪阔没答,反问: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林臻东:啊。
洪阔挑眉:难怪。
从二人交往期间林臻东的这个前女友就看洪阔不顺眼,准确地说是看林臻东所有关系亲近的朋友不顺眼。不过和林臻东最亲近的是洪阔,最经常享受无视待遇的也是洪阔。
林臻东觉得洪阔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他看着洪阔,洪阔看着他。
洪阔:你有话要说吗?
有。如果不加思考他一定会脱口而出,邀洪阔来自己的车队当经理。
林臻东:圣诞快乐。
洪阔哈出来一口白气,在白气后面笑得眉眼弯弯,鼻头冻得通红,整个人缩在大衣里,露出两颗兔牙,愈发像小动物:圣诞快乐。
是这个洪阔,平安夜的洪阔,在对林臻东说圣诞快乐。
林臻东:我……
洪阔:我知道你不是他。
但是洪阔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林臻东: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来了。
洪阔:他会来的。
洪阔:你在所以他才来不了。他会来的。
林臻东有种冲动,要抓住洪阔把他拉过来,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
他真的朝前跨了一步。白光漫卷退去。他站在酒店大堂的角落里。
伦敦眼远远散发蓝光,玻璃凸窗盛住古都夜晚的天际线。没有压币机。
林臻东懵了。他好不容易想好了他要告诉洪阔什么。
他要告诉洪阔他撒的那些谎,洪阔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他要告诉洪阔撒谎的时候他也许是一时冲动,但现在他希望那些谎言都是真的。他想要带洪阔去看看他的那些谎言,那些谎言里的洪阔,出现或未出现,都有一个自己的林臻东。他希望他是那个林臻东。
他匆匆离开酒店。洪阔提过和老友会面的地点,林臻东凭记忆找过去,没找到。他和洪阔的交友圈子重合,他打电话去问,对方说他们已经散了有一会了。
还说:不是你找他有事吗?
林臻东只好回酒店。沿途路过河滨,这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一两辆车偶尔驶过。步道宽阔,林臻东边走边给洪阔打电话,始终打不通。他又着急又沮丧。
伦敦眼始终蓝莹莹的。
路边有一台压币机。
林臻东的呼吸停了一拍,然后他朝那里走过去。
他的手指在裤兜里乱摸,把浑身上下的兜摸遍了,只摸到一个一元英镑。没有洪阔在他身边提醒他经常忘记带零钱。
压币机上写明要两枚硬币。
林臻东握着一枚硬币绝望地站在路中间。
然后他想起来还有一枚。
他轻轻地推开取币口,从里面摸出一枚纪念币。
两枚硬币合二为一的金属片上,伦敦眼的图案在伦敦眼的幽幽光芒下发亮。
他将两枚硬币塞入投币口。把手转动。白色取代一切。
除了他身后。
他身后不远处本来是一架长椅,在两棵树之间,正对河对岸的伦敦眼。
树没了,伦敦眼没了,长椅还在。
洪阔坐在上面。
他走过去,在洪阔身边坐下。
他没来得及开口,洪阔先说话了。
洪阔:你说得是对的。
洪阔:你找不到洪阔,因为我在这里。
洪阔:我不是你在找的那个洪阔。
洪阔:因为那些洪阔都是编出来的。不只是林臻东在撒谎。我一直在配合他,所以我也在撒谎。
洪阔:我——还以为只是帮他圆谎,没关系。
洪阔:又何尝不是我的私心呢?
他苦笑。
洪阔:假意是帮他的忙,其实我自己也是个大骗子。
洪阔: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我出去了,你就能找到你的洪阔了。
他侧过头看林臻东,笑一笑,眼睫垂下来,很长。
林臻东的胸口给一团又轻又重的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挤出一个音节:呃。
洪阔又侧过头看他。
越看越久。
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洪阔:你……?
林臻东指指自己的鼻子,终于发出声音来:我。
他们愣愣地看着彼此。
忽然四周围变了。景象从白色中浮现出来,像一副露出本来面目的画。是十五岁的林臻东背着包跑向十四岁的洪阔。是两个肩并肩冲向电影院的少年。是林臻东在病床边握住洪阔的手。是本来激情的吻变得缱绻。是林臻东说对,我会和洪阔一起。是他在那个平安夜拉住了洪阔。
是少年们在伦敦眼的观光舱里依紧彼此。是在电影院里悄悄交缠的手臂。是林臻东捧起洪阔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里。是在吧台边轻啄彼此的脸颊。是他大方地给洪阔一个吻。是他们在平安夜的钟声里脱掉彼此的衣衫,身体与感情一样赤裸。
——不得不说同时看着六个自己亲热真是相当香艳,以及诡异。
其中一个场景里林臻东已经把洪阔剥光抵在了门上。
林臻东咳了一声。
林臻东:我们走吧。
洪阔:嗯。
他们一齐站起来。
伦敦又回来了,巨大的发蓝光的伦敦眼在泰晤士河对岸闪烁。
林臻东:我们去搭伦敦眼吧。
洪阔:营业时间早过了。先改婚礼回函。
从独自出席改成携伴出席。
林臻东:不。先签合同。国内几点了?我让他们把车队的合同发过来。
他盘算着先把车队经理这个位置定下来,然后发修改回函的邮件,再从网站上买伦敦眼的票。好像未来突然顺理成章地铺开在他面前。他边想边笑。洪阔也笑,握着他的手,他们的十指缠在一起。手指有些冰凉,严丝合缝。一个崭新的东西正从他们之间诞生,那是他们刚刚结成的小小同盟。月光,星光,人工制造的蓝光交相辉映。夜空像一匹丝绒将它们裹住。这个世界充斥着谎言与一些真心,宽敞又明亮。
-完-
本文所用梗来自埃特加·凯雷特《谎言之境》,特此注明。
↑写在前面就剧透了。
BTW无料套装的抽奖结束了。截止117楼。明天让茶老师随机抽个数字。(也可能后天(也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我不咳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