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呱呱呱

只闻其声,不见其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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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计

李飞X悟空

发生在破冰之后的故事,内含大量私设



李飞打电话叫了一份猪油拌面。

等他汲着拖鞋呱嗒呱嗒走到楼下,面就做好了。老板备了调过味的鱼露,但是不爱放,要放得提前说一声。李飞老是不记得。

他今天也忘了,自己拿着调羹去旁边的不锈钢大碗里舀,一边问老板:你不是客家人吧?

老板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当然不是。

老板和李飞一样是偷渡来香港的——反正李飞对外是这么说的。和李飞一样人高马大,剔一个寸头,讲话有北方口音,也不知道到底是小店的老板还是伙计,不怎么在乎生意,没事的时候搬个小马扎坐在巷子口和附近放了学的小孩吹大牛。

比如:我们兄弟以前是牛栏山的,不信你们去北六环问问,哪个没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号。

比如:当年我在江西龙虎山拜师,张天师亲自为我主持传度的道场,没有发给我戒牒,说我是龙,不能当池鱼。后来我和兄弟在内地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不想连累师门,这才逃到香港来的。

比如:我是盘龙溪一霸,我兄弟是沙坪坝三煞,当年,我们在嘉陵江边相遇……

再比如:偷偷告诉你们别跟别人说,我们四人其实是这个区的阴差,有死人不肯走,我们就去收魂魄。所以你们要好好听话,好好念书,不然我半夜偷偷收你们的魂魄走!

小孩听到这里往往切!一声,但是不会走,毕竟老板说话很有趣。没有人知道老板叫什么,他说自己是唐僧。不是叫唐僧。是唐僧。别人不可以叫他老板,要叫长老。

小孩甲:活人可以做阴差的吗?

唐僧:谁告诉你我是活人,我早就死掉了,车撞死的,碎了八十多块,铺满柏油路面。

小孩乙一边恶心一边啐他:切!

唐僧:好啦好啦快点去做功课,喏,给你们糖。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根棒棒糖,一根奶油,一根青柠檬。唐僧不抽烟,说以前是抽的,戒了,现在一边做菜一边含着棒棒糖,电视里面播到内地的新闻会停下来看。

小店的墙上贴了几张照片,有在香港照的,有在内地照的,有的被油烟熏黄了,有的还很干净。其中一张是唐僧搂着一个人的合照,背景是一座大桥。照片沿着另一个人的轮廓被剪掉了一半,看得出来是个女人。贴的位置刚好做菜的时候一抬头能看见。

就是这么一个人,看似浑身破绽,其实滴水不漏。

他的几个兄弟也一样。

李飞正在店里吸溜着面,唐僧几个兄弟里面排老大(不算唐僧)的那个回来了。老大自然叫悟空了,但是大家都叫他猴子。他脸上有纹身,手臂上也有,要是有小孩问,他就会很认真地说:是真的。

唐僧:没有啦,是贴的。

下次再问,唐僧又会说:当然是真的啊。

小孩里面胆子大的会拉过猴子的手臂拿手掌拼命搓,看能不能把纹身搓掉。猴子一脸不耐烦地让他们搓。

搓是搓不掉。唐僧笑嘻嘻:怎么样,质量很好吧?

唐僧有三个兄弟,另外两个都有固定工作,只有猴子没有,但是好像也没有很闲,三两天到店里来吃一次饭。真的闲的时候天天来。

李飞和这兄弟四个是邻居。说是邻居,其实是上下楼。老楼房侧边加盖出来的一茬,一层只够鸽子笼一样的一户,李飞一个人住尚且嫌逼仄。

真不知道四个人住起来是什么样子。

李飞偷偷看猴子。猴子浑然不觉,从冰柜里拿了一瓶芬达吸溜吸溜喝到底。

唐僧叫他:别老喝甜的!你牙不要了!

李飞想那整天含着棒棒糖的是谁?

但是猴子没有反驳他,老老实实把空瓶放到回收的塑料筐里面,自己拖过凳子在李飞这一桌边坐着。

李飞有点尴尬。打招呼吧,人家侧着在看电视。不打招呼吧,人就在跟前杵着。

正这么想,猴子突然转过头,脸正对着他,李飞私底下觉得还满性感的厚嘴唇张开,吐出来舌头。

猴子:橙吗?

也不知道是哪里灌的芬达,是不是正版的,色素把整个舌头涂成橙色,还沾了一些在牙上。

李飞仔细看了看:满橙的。

猴子把舌头收回去,对李飞说:你衣服上有鸟屎。

李飞忙低头看,拉扯着衣摆找。

猴子:在背后。

李飞:应该是晾着的时候沾到的。

唐僧正在擦锅,骂:都是那群鸽子,死鸟!

隔壁楼的顶楼有鸽笼,鸽子天天在几栋楼房顶上飞去飞回,拉屎。

李飞很喜欢这群鸽子。在香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他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看到鸽子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还是自由的。

别人问他为什么来香港,他就会说:找生路,内地赚不到钱。

别人问他在内地赚多少,他说:两千八。

又说:是人民币,换成港纸要高一点。不过才两千八,差不多啦。

他是从广东来的,这点遮掩不过去。街上的人管他叫广东仔。按说,从广东跑来香港的人很多,只有他叫广东仔,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帅。

又高,又帅,却是一个大宅男。

赵嘉良像是早就知道李飞会来香港一样。他给李飞准备好了全部的东西,身份,住所,用来活动的资金。除了李维民保证过绝对安全的香港警方联络线,李飞一个都没有动用。一方面是担心安全,另一方面,太像继承遗产了,他暂时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自己租了这套房子。省厅拨给他一点少得可怜的经费,租这里,扣掉押金也只够三个月。李飞还得为钱发愁。

扣扣扣。

有人敲门。

李飞从里屋出来,关好里屋的门,走到外屋尽头,先透过猫眼往外看,见到是猴子就将门打开。

猴子举着一个很大搪瓷缸子:我要上楼顶。

李飞住在顶层,把通往楼顶的过道也占了,算外屋的一部分。也没有几个人想去楼顶,上面全是鸽子屎。

除了猴子。他喜欢到楼顶去,每次都要麻烦李飞给他开门。有时候他会和李飞说两句,大多不着四六。

李飞一边拿钥匙开外屋另一头的门锁,一边问:又上楼顶?

猴子的脸孔有一点稚气,表情又总是有一点戾气,彼此中和形成了一种不耐烦的神情:对啊,我去接单。

他说自己是杀手,用鸽子和掮客联络,定期要到楼顶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工作。

李飞开过玩笑:能不能带上我?

猴子:好啊,你帮我做事,我分半成给你。

李飞:才半成?

猴子:嫌少算了。

李飞:我愿意我愿意。

他和猴子一起上到楼顶,结果猴子只是坐在那里喝空了搪瓷缸子里的糖水,还没提分一口给他。

但是楼顶的风很凉爽,可以看到鸽子,听到鸽子的翅膀扇动风的时候那种扑扑的声音。从那以后李飞也会偶尔到楼顶去。

他还发现如果自己带一只杯子,猴子就会分一点糖水给他。

糖水每次都不一样,有芋头的,有雪梨的,有红豆的。

李飞问猴子糖水哪里来的。

猴子说是阿香做的。

街上有一家阿香糖水,其实里面没有人叫阿香。

猴子说,老二去,就可以拿到免费的糖水。

他说的老二外号叫八戒,人不如其名,帅得像个明星,在街口的烧腊店帮工切烧腊,好多人冲着他脸天天去买烧腊,但是从来没有人听过他说话。

猴子说,老二以前被蒸汽烫到了嗓子。

李飞:以前?

他口音不似一个广东人,但是一样有鼻音。鸽子又飞出去了,在夕阳的余烬中掉落轻飘飘的羽毛与鸟屎。夜色好像正从地上升起来,楼顶还浮在夕阳里面,还有李飞带了一点点婉转的尾音。

猴子:以前我们抢过银行。

他满不在乎,好像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李飞不能问。他自己也正在说许多谎话。这条街上,说真话是不礼貌的。

他只有笑眯眯地看着猴子。猴子的眼睛被风吹进去了灰尘,正在揉,像一个抓脸的小猴子,像一只洗脸的小猫。李飞噗嗤一声笑了。他不知道猴子年纪多大。

猴子侧头看他,因为灰尘流了眼泪,眼睛红通通。

李飞凑过去,把嗓子压低:哥哥帮你吹?

猴子的一只眼睛流着眼泪,直视他:早点说啊。

李飞又退回去:下次一定。

猴子打了个哈欠,从水泥台上站起来:我要回去了。好困。

李飞:这么早?

猴子:昨天熬夜开工。

再问,他就说自己杀了三个人,沉在浅水湾。

李飞:那你辛苦了。

他帮猴子开门,看人打着哈欠困顿着走到外屋那一头,自己开门走掉,给李飞家里的地板留了一串带灰尘鸟屎的脚印。

李飞在墩布上把鞋蹭干净,又拿墩布把脚印擦掉。他回到里屋。这一间采光不怎么好,他还用报纸把窗户都糊住了,像暗室。报纸外面贴了一大块泡沫板,上面钉着许多张照片,缠着各种颜色的棉线。另一边是写字台,上面摆的电脑总是播着视频。

还有李飞专门用来和香港警方联络的手机。这就是他查案的全部设备。

视频是一系列案件抓捕时的实况,每一次都是在闹市,交货的是年轻人,说是在网络上找的兼职,小金额,走在线支付,除了拿货之外从来没有和人打过交道。支付通道是五花八门的购物网站,难以追查,再到拿货的地方去找,往往人去楼空。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交易现场一定有人监视,不然不能够每次那么快做出反应。

警方的联络人表示只有这条线索是和李飞查的线有关的,原因是货源一致。警方那边同时有别的案子要办,这一些不好查,交易量又小,李飞愿意可以查,但是不要影响到警方。

怕他在惹事方面也子承父业吧。

李飞在家看了一个月视频,到事发现场去踩点,分析图画了厚厚一本,大致摸索出了一些规律,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监视的那个人。

他的眼睛发痛,在外屋的沙发上躺着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梦到塔寨村,梦到宋扬在他面前中枪,梦到许许多多事,从梦里惊醒过来,心跳得很快,让他想吐。

他是警察,又是缉毒的,刚睡醒也能迅速掌握环境。他感觉到家里有别人。

在里屋。

一线微弱的光芒从门缝中渗到外屋。

李飞掏出藏在沙发坐垫下的配枪,小心翼翼靠近。

门没关死。他从缝隙往里窥视。

是猴子。

手里的枪正对猴子的背。他叫:喂。

猴子回过头:你醒了?

李飞的枪已经藏回身上。猴子没有开灯,他顺手摁亮了里屋的吊灯,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等着看猴子会不会说是门本来就没关严。他不可能没有关门。电脑有密码,他从来不会忘记锁上电脑和门锁。

猴子:撬锁。

李飞:电脑呢?

猴子:一样。老三教我的。

沙僧看起来确实是很有智慧犯的样子。

猴子:你问完了?换我问。你是什么人?

他指着巨大的黑色泡沫板和电脑。

猴子:私家侦探?

李飞打太极:是吗?

猴子:不然你找B叔做什么?

他的手指头戳着视频里的一个人。

李飞的心脏再接再厉,砰砰跳得堵住了嗓子眼,他问:怎么说?

猴子把视频调成分屏,九个小格,一一戳过去:这里。这里。这里。

都是抓捕时的人群,不同的装扮,有时候戴口罩,有时候是背影。

李飞故作镇定:哪有?凑巧。

猴子跳起来,拿起李飞放在桌上的水笔走到泡沫板边,拿水笔画了一个又一个的红圈。

猴子:你骗鬼啊?

猴子:就算我是鬼,也没这么傻。

他挺挑衅地冲李飞笑了笑。他穿了件背心,一侧身,胳膊下的开口一览无余。他不矮,也不瘦,全是唐僧和李飞自己的人高马大造成的错觉,肌肉很结实,蜜色的,被灯光照得发亮,背心盖住的地方又要白一些,显得乳晕略深,上面小小的一颗乳粒蹭着背心的布料。

李飞也不知道自己直勾勾地盯着那里是为什么。他喉头的青筋乱跳,浑身发毛,分不清是惊吓紧张还是什么,唾液分泌了很多,汗流了一背,胯下生硬。

李飞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和自己的左手过得太久了。他的右手之前受了伤,多用左手。

李飞:别跟别人说。

猴子耸肩。

李飞问:你怎么看出来是他?

他实在是很好奇。香港警方用面部识别软件没看出来,他没看出来,猴子怎么看出来的?

猴子:相面,看骨,做我这行要会的。

不知道是哪一行。

李飞又问: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吗?

猴子歪着头:你想干嘛?

李飞现场编瞎话,口不择言:其实是他老婆托我来找他——

猴子:没听说B叔有老婆。

李飞:他当然不会跟别人讲——

猴子:多少钱?

猴子:我告诉你,你给我多少钱?

他一脸明晃晃的算计,反而显得可爱。李飞好笑又忧愁,说:我没钱的——

又说:——不过,拿到钱,我分给你?

猴子:分多少?

反正是编,李飞很慷慨:五成。

猴子:成交。

猴子:他每周二去老二那里买烧腊,一只烧鹅,半斤排骨,一盒叉烧。

猴子:你连这都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飞摸鼻子:凑巧,真的是凑巧。

真的是凑巧。

周二,李飞躲在烧腊店对门的奶茶店里。猴子说B叔下午会来,他从中午开始等,叫了大杯奶茶,三分钟舔一口,真是长得帅才没有被赶出去。

B叔来了,走了。

第一次监视,李飞什么都没有做。他带着饱胀的膀胱和两杯外带的饮料走去烧腊店。八戒认得他。李飞要了半只烧鹅,想了想,咬咬牙要了四分之三只。

八戒手持利刀,快速将四分之三只烧鹅剁开,拼好。

蘸料有酱油做的酱汁,还有酸梅酱。

李飞邀请猴子来家里吃饭,问他:你要哪个?

猴子:有果粒橙吗?

李飞一手是丝袜奶茶,一手是薄荷绿茶。

猴子撬开装酸梅酱的小塑料盒:下次我要果粒橙。

四分之三只烧鹅,李飞只吃了四分之一,猴子倒吃了整半只。

他还特别浪费。街口这间店的烧鹅好就好在够肥,皮下那层脂肪配蘸酱最美味。猴子却是嫌弃的,拿小刀一片一片将白花花的油剔掉,剩一张干枯的皮再配肉塞进嘴里。李飞望洋兴叹,可惜了好东西。

他问:你喜欢水果啊?

他指的是芬达,果粒橙,和酸梅酱。

猴子:嗯。

下个周二李飞拍了B叔的照片。发给联络人的同时,他要了绿茶和果粒橙,又去街对面买四分之三只烧鹅。

猴子又来吃他的烧鹅,喝他的果粒橙。

李飞嘴上抱怨:我怎么这么傻啊,分你五成还要请你吃东西。

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许猴子的那五成是空头支票,涉及到毒品,也不知道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是好是不好,他又舍不得这条线索,自觉请猴子吃东西是自我安慰。

猴子嗤他,转头拎上来一袋荔枝。这种水果很看时候,虽然不贵,也不便宜。李飞愈发不好意思。

他们跑到楼顶去吃荔枝。猴子喜欢剥一堆一起塞到嘴里,本来就鼓的脸颊更鼓,手上沾满了汁水,顺着纹身一路淌到手肘,他又拿厚厚的嘴唇去吮。荔枝肉咬破吸瘪了咽下去,剩下核扎着口,猴子鼓起腮帮子,噗。

吐出去一个。

用来坐的水泥台子就贴在楼顶边上,外面就是矮墙。荔枝核正砸在矮墙上,弹了一下落到楼下去。

猴子又用力,噗。

这次的荔枝核飞了出去,越过矮墙才掉到下面。

李飞给他鼓掌。

猴子噗噗噗地连着喷荔枝核,像豌豆射手。

底下有人往上面骂,是唐僧的声音:猴子你个小王八崽子!

李飞没忍住,差点被一颗荔枝噎到呛死。

他拍了B叔的照片,从香港警方那里得到B叔的身份,住址。住址当然是假的。李飞跟踪B叔,发现他真正落脚的地方是三条街之外。

楼下有家茶餐厅。

李飞去碰运气,这么巧,B叔住的那户叫外卖,两份,一份重口味一份清淡,李飞大胆猜测那户住了两个人,一个是B叔,一个是B叔的情人。

他在附近晃了两天,终于等到那女人下楼。

至于B叔,除了这里,烧腊店,就是偶尔去电玩店一趟。

警方最近查得很紧,李飞追的这条线上的人很谨慎,看来是要按兵不动。但是说不交易,有钱不赚?李飞不信。

他只好又去找猴子:关于B叔——

猴子挺不耐烦:你又要问什么?

猴子:要问,就帮我一个忙。

李飞满口应承下来。猴子朝不远处的便利店努努嘴:去帮我买件东西。

夜已经深了,李飞估计转钟了。猴子披着一件明显不是自己的薄外套,下摆打到膝盖,两个吊绳被夜里的风吹得飘飘荡荡。

李飞:买什么?

猴子拿出手机给他看图片,指名:就要这一款,别的不行。

李飞噎了一下:你去自动贩卖机买啊。

猴子摇头:一定要是这一款。我没有证件,他们不卖给我。

李飞只好进到店里。他也没有证件。拿了超薄丝滑无凸点极致体验的那款去结账,收银员瞥他一眼:麻烦让我看一下证件。

李飞:我看起来像未成年吗?

女店员一头黄发,没化妆,被收银台上面的灯一照有点憔悴,手伸出来,四个指甲涂成黑的,食指的指甲是亮黄色的,指着外面探头探脑的猴子:他看起来很像。

李飞:真的是忘了,急用,麻烦你。

他递过去一卷钱,远超过安全套的价格。

女店员没有接:不是连未成年都要买吧?街上没有吗?

李飞赶紧否认:不是。

又说:我们是情侣,正当情侣,而且都成年了。

女店员还是将信将疑。

李飞:拜托,真的很急,他点名要用这款,我也没办法。

他越说越害臊,脸涨得通红,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女店员:你们真的不是……?

李飞苦笑:别这么说,我怕他捅死我。

女店员拿起安全套扫码,又接了钱,安全套的部分放进收款机,剩下的退回给李飞。

一并推过来的还有安全套。女店员打趣:那你捅死他就得了。

李飞忍不住有画面。走到店外和猴子会合,他的脸还是红的。

猴子可不管,抢过安全套拆开了开始研究。夜风越来越凉,他披一件薄外套看起来也单薄,自己没发现,其实被风吹得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李飞把外套拉链拉开,把猴子拉进来。他的脸很红,身上很热。猴子自动往他怀里偎,贪那一点暖。他看着猴子毛茸茸的鬓角眼馋,想亲一口,又不敢,把人搂紧,问:你要这个干嘛?

再一想可能是拿去用,不禁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猴子说:做炸弹。

他用手指捏着一个安全套又挤又戳,全然不顾给李飞很多联想。

他说:又薄又有韧度,最适合拿来控制爆炸范围。

李飞根本顾不上他说了什么,满脑子幻想与现实交替,身上贴着猴子的部分又烫又痒,整个头晕眼花。

猴子:给你。

李飞脑内爆炸,幻想突然撞击现实,失声:什么!?

猴子:给你答案,关于B叔的。

李飞一下子清醒了,情欲退下去,理智重新攀升。

李飞:你说。

猴子:他喜欢打游戏。

李飞正要叹气。他跟着B叔去过两三次电玩店,不难猜到这一点。

转念一想,游戏,网络游戏?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现在不只有电脑可以玩网络游戏,手机也可以,而且更普及。警方一直不知道现场的消息是通过什么渠道快速传递出来的,不是电话,也不是短消息,监察常用的通讯工具更是一无所获。如果是网络游戏呢?

手机平台上有那么多昙花一现的网络游戏,可能还没来得及追查到游戏本身就已经关闭了。手机端的充值渠道又不像电脑端那样容易追踪,隐蔽性和自由度都更高。

李飞:那你知不知道是哪款游戏?

猴子: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侧仰着头看李飞,颧骨的线条往上飞,不耐烦的眼神也往上飞,飞散在路灯昏黄又黯淡的光里面,看得李飞心猿意马。

李飞:我收钱替人做事,当然能多查一点一点。

李飞:告诉我,好不好?

他还把人兜着晃了一晃,像撒娇,又像哄人。猴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把嘴唇一抿,低下头,手指托着安全套转了两圈,才说:好。

第二天李飞收到猴子发来的图片,才知道他跑到烧腊店去拍监控录像。

画面不怎么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操作界面。猴子又去问了沙僧,说沙僧知道是哪款游戏,把名字写给了李飞。

李飞回消息:唔该。

粤语里面就是谢谢的意思。猴子回:不谢,多分我一成就可以了。

李飞对着屏幕失笑,恨不得伸手穿过屏幕揉一下猴子的头:这么财迷?

猴子:我在内地有个妹妹,病了,治病要很多钱。

李飞:好,多分你一成。

他有些愧疚。

李飞注册了一个账号开始没日没夜地打游戏。他不知道B叔会在这个游戏里待多久,得赶紧熟悉整个系统,争取找到线索。

他很快摸到了门。这个游戏的模式也是用各种方式鼓励玩家以现实货币消费,不过现实货币只能够换取游戏中商城消费的点券,要想购买游戏币则需要用点券换取。

另外还有直接获得游戏币的方法,就是用目前流行的电子货币来买。游戏本身没有此项服务,一些看似是玩家的账号通过喊话的方式公布联络方式,绕开游戏服务方私下交易。

四种货币,三种虚拟,交叉兑换,非常适合反侦察。

他打游戏打得茶也不思饭也不想,直到胃抽痛,才打了电话叫楼下的猪油拌面,然后爬着下楼去吃面。

唐僧又早早做好了面,又没有放鱼露。李飞吸溜面条,也不知道为什么,问:猴子呢?

唐僧睨他一眼,看外面:在玩呢。

话音未落,一个装满水的袋子啪一声落在店门口。

声音很响,但是袋子没有破,还弹了两下。

店外响起小孩甲的声音:哦!哦!这次也没破!

小孩乙:猴子哥快!再来!

唐僧骂一句,哼: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那么多破气球。

李飞认出来是那天他帮忙买的安全套,没敢说话。他有点心虚。

没几天,他从游戏里摸到了B叔的交易路线。警方那边的网络警察与他配合,已经查到B叔常用的那个支付网站属于一家网络博彩公司,虽然是个皮包公司,暂时查不到更多线索。

李飞振作精神。只要B叔还在活动,他相信自己可以查到更多。

结果B叔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周二,B叔没有去烧腊店。李飞的心神不宁,跑到B叔住处的茶餐厅监视加枯坐,第二天早晨才回去。

他在B叔的住处附近监视了好几天,确定B叔真的不在这里。

他还去了电玩店。B叔的情人是牙医诊所的护士,照常上班。他也跟去了,看不出异常。

游戏里的交易还在继续。B叔雇了很多玩家做下家,付款过程是网站自动完成的,至于B叔本人,下落不明。

李飞陷入焦躁,现在是七月底八月初最热的时候,他待在不透风的屋子里看着泡沫板上的照片愈加心焚似火,拿着手机跑到楼下店里。

店里有WiFi,还有空调。下午没几个客人,李飞靠着墙打游戏,唐僧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电视。

接连好多天,李飞不说话,唐僧也不问他。没见到猴子。

李飞坐了一下午只要了一瓶汽水,芬达汽水。店里的空调呼呼吹。李飞在游戏的空隙对唐僧说:不好意思啊。

唐僧摆摆手:没事没事,没有人我也舍不得开空调。

李飞:最近没看到猴子。

唐僧:你怎么老问他?

李飞一时无语,只好搪塞:我找他有点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猴子一身暑气,从冰柜里面拿了一瓶芬达跑来李飞桌边坐下。

李飞仿佛在遭遇现世报。唐僧对猴子说:广东仔有事找你。

猴子吸着芬达,簌簌有声,眼睛抬起来瞟李飞。

眼波把李飞撞了一下。

李飞:就是……你忙什么去了?

他问得拙劣又生涩,好在唐僧和猴子都没发觉。

猴子拍给他一张彩纸。

是动漫电玩节的宣传单。

猴子:打工。

李飞:哦。

哦完了,他脑子了忽然开了窍。B叔是个货真价实的游戏迷,以现状来看B叔不是在隐蔽,只是找不到人。如果是电玩节,B叔会不会去呢?

李飞问猴子:我能去吗?

猴子吸完了最后一口芬达,打个嗝:来做什么?

李飞答不上来。

猴子:好啊。

电玩节开幕首日李飞就去了,猴子在卖饮料和快餐的摊位打工,偷偷塞给他一瓶葡萄味的汽水。

第二天,青苹果味。

第三天,李飞拿着西瓜味的汽水,找到了B叔。

B叔在玩具展台边仔细看一款新出的兵人。李飞没有立刻跟上去。他也没有立刻发消息给联络人。B叔为什么突然消失是个谜,他在东山待过,总觉得香港也没几个好人。

一天活动结束,B叔看了兵人,试完了游戏,跑到VIP区和人对战,还买了不少周边。李飞全程跟着他,自己反倒又累又饿,全靠猴子给的汽水和一条热狗撑到晚上。夏天日落迟,天还不是太黑,李飞见到B叔在往外走赶忙跟过去。

B叔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李飞不记得B叔有车,正要停步,忽然见B叔回头指向自己,大喊:就是他!

他来不及跑,脑后一痛即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夜风带着海腥味。

对岸是维港的夜景。李飞心想完了,要被人沉海了。

他的手脚皆被缚住,几个彪形大汉分站左右,不由分说,先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揍够了,才有人从远处踱过来发话。

来人是B叔的上线,警方给他取的代号叫庄家,也是李飞来香港追查的人。

庄家:是他吗?

B叔:就是他,是广东来的,一直在跟我,要不是有人给我报信……

他往李飞脸上啐了一口。

李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大汉踢了他一脚,皮鞋尖正好捅到他的胃。

李飞一阵呕,仍然咬紧牙关:我只是去逛电玩节而已。

庄家:年轻人,闭嘴很重要,张嘴也很重要。

他走到伏着的李飞面前,居高临下:谁派你来的?

李飞仰起头:我不知道啊,我去电玩节看男朋友——

庄家踩住他的头,对大汉说:从手臂开始,不要叫他晕过去。

李飞听见蝴蝶刀滑开的声音。

他被开了很多口子,每一个都不会流太久的血,但是很痛,痛让他不会失去意识,只会折磨他。他在地上挣扎,伤口蹭到了灰尘,有人拿来一瓶东西往他的伤口上浇,李飞无声地发出惨叫。

辣椒油从他身上淌到地上,旁边有他没有舍得喝完,还剩一小半的西瓜味汽水。

B叔走过来,一脚踩爆了汽水瓶。三种不同的红交融在一起。

B叔扳起李飞的下巴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可惜角度不对,力气大半给到了地上。

见他不开口,庄家失去了兴趣。大概觉得小虾米不值得提,只听见大汉在往这边滚汽油桶。

B叔越扇越来劲,李飞半边腮帮子被他扇肿了,嘴里腥甜。

B叔恶狠狠抓住他的头发:跟踪我?还跟去我家楼下?

啐一口,接着说:还说自己是私家侦探。

李飞:你说什么?

他没有告诉过香港警方自己假冒私家侦探。

他终于出声,在场的人不禁都看他。他勉强发声问:是谁……

后方的汽车爆炸了。

不大,不小,刚好把离车子最近的几个人卷进去。然后枪声响起,还活着的人猝不及防,甚至想不到掏出枪反击。

已经深黑的夜色里浮出来一个人,汽车燃烧的火光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他的刀轻盈又明亮,从庄家的喉头滑过去。

然后捅进了B叔的后腰。

剩余的大汉已经被一一撂倒。

猴子蹲在李飞的头旁边。他穿着动漫节员工的T恤,白色的板鞋踏在血、西瓜汽水、辣椒油混合成的液体上面,托着下巴,看着李飞。

猴子:喂。

李飞:是你。

给B叔报信,指引自己一路找到B叔,又找到庄家,最后渔翁得利。

猴子:是我。

远远传来唐僧的声音:什么是我?是我们好不好?

唐僧骂:靠,有了男人不要兄弟。

猴子环住李飞的颈子,很温柔,托起他的上半身,又把他整个拎起来,扛在肩上。

李飞都不知道猴子的力气这么吓人。

他听着燃烧的声响,还在一一确认的八戒拿刀捅进尸体的声音,沙僧清理现场的响动。火光摆荡,投下他和猴子二人一同的影子。

李飞想:我好像一条狗啊。

他像一条死狗,被猴子一路扛到马路上,上了夜间巴士。血已经不流了,猴子给他罩了一件唐僧的外套,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夜间巴士的司机瞟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猴子把他拽上了二层,让他靠着自己,自己靠着窗。

李飞享受着痛楚的余韵和失血后的空虚感,他的脑子差不多停了,人也差不多快晕过去了,听到猴子在哼一首歌,那是一首粤语歌,猴子的粤语发音很差,旋律也就是勉强,有一点不在拍子上。港岛的夜景从车窗外飘过去,不知道是真的在飘,还是李飞产生了幻觉。

他觉得是真的在飘,他觉得猴子的身体很暖,他觉得夜色像一匹丝绒,轻柔地将他覆盖,他觉得闪烁的灯光是夜空里的星星,他觉得自己在海底,是一尾鱼,他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他的记忆持续到猴子把他扶下车,扔进沙僧工作的私人诊所。猴子给了诊所坐班的老头一袋子钱。

李飞的眼前出现了赵嘉良,或者说,他老爸,对他说:东山没好人。香港也没好人。

李飞想反驳,但不能,只好苦笑。

然后他醒了,沙僧坐在他病床边翘脚看报纸。

沙僧的脸总是惨白色的。要说他们几个里面哪个真的是死人,李飞相信沙僧是个死人。

沙僧戴一副金丝眼镜,报纸一收一叠,端过来一杯水递给李飞。

李飞一口气喝干,问:猴子呢?

沙僧:去电玩节打工了。

李飞看报纸的日期,是电玩节最后一天。他昏迷了一整天。

真没想到还有这么敬业的杀手。

他醒过来没多久就被赶走,沙僧说他伤得不重,就是得记得不要沾水。

李飞如梦似幻,回到家里,联络人急得快疯了,几乎是求他赶紧回复。

李飞只发了三个字:我没事。

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

晚上,猴子登门拜访,拿了一叠塑料袋与保鲜膜:我帮你洗澡。

他被猴子裹好包好塞到浴缸里。浴缸不够他躺,只够他坐,他坐在里面,从头顶被猴子拿莲蓬头冲水,头发塌下来贴在脸上,显得可怜巴巴。

猴子拿洗发水给他的头打泡泡。李飞闭着眼睛。

他听见猴子吸了两下鼻子,说:我们接了单要做掉那个老板,他很狡猾,知道有人要对付自己,立刻躲起来。我知道B叔能够联络到他,但是凭我们几个查不了那么多,也没有办法逼到他出来。

猴子:你要查他,我要找他,用你当饵,能把他钓出来。

李飞以为自己在利用猴子,其实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猴子利用。

猴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怪我啊?

李飞不说话。

猴子也不说话。

李飞伸手一勾,把猴子的脖子勾住,拉下来,闭着眼睛往上凑。猴子自己对准。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舌头打舌头,牙齿磕牙齿,还崩开了李飞口腔里面的伤口,让猴子吃了一嘴血味。

一吻毕,猴子噗一下乐了。

他乐滋滋地给李飞搓头:算啦,救你的钱不收了。

真是财迷到了心坎里。李飞问他:那说好酬金分我半成,还算不算?

猴子翻脸像翻书:不算。

又翻回来:不过以后我可以罩你,你跟着我们混,保证做事方便,没人敢惹,你说是不是更划算。

李飞好笑,他打从心里想要笑,笑在面上绽开:唔该。

粤语多奇妙啊,一个词,有谢意,又有点歉意,有感谢,又有点无奈。

猴子很得意,三两下把他的头冲干净,抱着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又在鬓角亲一下,又在脸颊亲一下,又在鼻子亲一下。

李飞闭着眼睛让他亲,乖得真的像只大狗。

他都不知道,他的男朋友多有心计。



-完-



想吃烧鹅(枯萎

有空续一下。应该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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