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呱呱呱

只闻其声,不见其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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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 番外

现实背景AU,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用了很多现实中的设定,但本质是发生在虚构的平行世界的故事

是没有营养的番外



秋老虎过了,闷得喘不上来气的季节眼看要过去,又飘起了时断时续绵绵的秋雨。开展日近在眼前,黄景瑜特地发了条微信给尹昉。

景瑜:没问题吧?

尹昉:没事。

其实事比黄景瑜以为的还要多。在国外看展时,因环境不同,模特是可以与参观者有一定肢体互动的,甲方也屡次表示这是理想中的效果。工作室一行人受了刺激,尤其是担着总策划人担子的尹昉的老板,一方面让负责美术的同事尽快把此行成果整理出来并制作成最终的物料,一方面带着一群人想办法,能不能在符合当下要求的安全标准的前提下,达到相似的展出效果。

Tina写了五六个方案,全部被打回来了。要么是老板不满意,要么是审批那边通过不了。

尹昉这个做管理职务的人也被拖过去陪他们想破脑袋。一群人一宿一宿地在工作室熬夜,做方案,旁边是张老对着他的笔记本,一边查询着最新的天气状况,一边做着一个又一个预案。

所以尹昉有很久没有能和黄景瑜见上面了。

他把又一杯咖啡喝得见了底,瞥了一眼手机,看见微信界面的最后一条还是自己发的那句“没事”。

他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黄景瑜肯定不高兴了。

尹昉:忙吗?

景瑜:还行,刚下车。

去外地拍片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车途漫漫,男朋友聊了两句就没影。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尹昉笑,一手拿着胶囊往工作室的胶囊咖啡机里塞,另一手打字回黄景瑜的微信。

尹昉:想你了。

景瑜:……你就看我好糊弄。

可不是吗。

尹昉笑得贼兮兮的,一抬头,同样跑过来偷闲的Tina满脸鄙夷地看着他。

尹昉冲她举杯。

Tina摇摇头,捂着眼睛走了。

微信又跳了一下。

景瑜:忙呢吧。

尹昉:嗯。

景瑜:吃饭没?

胶囊咖啡机还在嗡嗡转,开始往马克杯里注入液体。

尹昉:吃了,汆烫丸子,还叫了个面。

景瑜:我发现你最近天天叫外卖。

好像他自己不是到了家随便叫个东西糊弄过去一样。

尹昉:忙啊。

尹昉:什么时候你来我家,我们吃点好的。

景瑜:你做?

尹昉:叫个丰盛点的外卖。

他男朋友回了他一个白眼翻得超级大的卡通兔子头。

过了一会他好容易从工作的长桌边走开,站在窗前伸懒腰,才看到黄景瑜发的下一条微信。

景瑜:算约会?

尹昉:算。


丰盛的外卖没来得及吃上,两个人先一起去看了一次猫。

他俩都忙,时间要凑在一起不容易,临时急急忙忙定的,好在收养人随和,一口答应他们上门。

两人思来想去,猫的东西不知道什么用得上什么用不上,干脆买了盒点心,又买了点水果。

女方来给他们开门,先打招呼:“黄先生。”

再看尹昉一眼,不大确定:“尹先生?”

尹昉点头:“是我。”

几人互相寒暄,男方也出来和他们打招呼,说本来抱着猫呢,谁知道刚站起来,猫一蹬从怀里跑了。

说是来看猫的,结果猫躲在床底下不出来,四人只能在客厅坐着。

看得出来小夫妻有点尴尬,尹昉倒不在意:“猫嘛。”

他说起自己养过的那些猫,打破僵局。言谈间气氛渐渐热络,一直坐在旁边低头喝茶的黄景瑜突然拍了他一下。

他顺着黄景瑜指的方向看过去,又被黄景瑜拍了一下。

小猫正从里间的卧室往外蹭。

走两步,抬头看他们一眼,像在确认这群人类有没有发现他。

小夫妻也发现了。四人继续言笑晏晏,假装没有看到小猫。

是以,小猫在众人的集体装瞎中溜到客厅一角,趴在那个铺了尹昉的T恤与黄景瑜的帽衫的猫窝里,好奇地看着他们。

黄景瑜在尹昉旁边把头埋得更低,肩膀不时抽动,一看就是在忍笑。

临走,几人一同站起来。猫窝旁边摆了几个四方纸盒,六面掏洞,小猫嗖一下蹿进去,不知道里头的黑暗反而凸显出来它那两只亮亮的圆眼睛。

尹昉和黄景瑜蹲在纸盒边和它道别:“我们走啦。”

小猫大约是不记得这两个人的,只有眼睛滴溜溜转,倒看不出恐惧的样子。有恃无恐。

走到楼房外,黄景瑜突然噗嗤笑出来。

尹昉也觉得好笑,但没觉得这么好笑。

他看黄景瑜一眼,黄景瑜也看他一眼。

“挺像你的。”

小猫长开了,是只虎斑的混种暹罗,四肢修长,毛皮顺滑,大眼睛,毛绒绒。

尹昉:“……哪儿像我了!?”

黄景瑜伸手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圆头圆脑的。”

“……”尹昉拍掉他的手,“没大没小。叫哥!”

仗着比他高,小了他六岁的黄景瑜执拗地把手放回去,又薅了一把,这次手指像被黏住了,贴在他后脑上不肯走,又滑到他的颈子上,恋恋不舍。

黄景瑜的语气带着点笑,又带着点湿漉漉的潮气,仿佛一股温水刷在身上。

“小崽子。”


两人分别时黄景瑜就差没耍赖了。

“都这样了,你就让我走啊?”

尹昉倒是没怼他,说哪样啊?也没说看看,谁才更像小崽子。

他说:“你以为我想?”

秋风已凉,大城市的夜里仍不乏奔波的人,他们只能借着秋装的遮挡,悄悄地将手握在一起。

手指被他握在掌心里,尹昉说:“我回去还加班呢。”

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黄景瑜还是问:“真的?”

他其实就是想多握一会。

尹昉叹了一口气。展览的细节他也不能向黄景瑜透露太多,目前定的方案是在模特之外另外添加一位表演者,甲方那边同意了,并且提供了几个人选,团队也相中了一些人,正在一一地确定合作意向和日程安排,这些事全堆在尹昉头上。

尹昉:“李姐都没下班。”

再缠就显得不讲道理了。黄景瑜十分委屈地松了手,又跨前一步:“那,你早点睡。”

“嗯。”

“睡之前给我发个微信。”

尹昉将信将疑看他一眼:“那你准备几点睡?”

黄景瑜顾左右:“你不能跟我比。”

再问他就说自己不坐班,工作有时候得日夜颠倒,睡得晚没什么,云云。

谁没点不容易,也不是谈个恋爱就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到家后不久,黄景瑜收到尹昉发来的微信。

尹昉: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知道这个点尹昉肯定还没睡,说不定人还在工作室。

但他还是在孤寂的夜色里笑了出来。


尹昉是真的忙得不行了。也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多灾多难。

先是气象预报说展览前后几天可能有台风登陆。Tina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几月了还有台风!?”

张老倒没说话。年轻人的黑眼圈比镜框都大了一圈,显得人分外卡通,也苍白憔悴。老板问他怎么样,他抱着电脑想了想,说:“台风的话,只能改到室内了。”

整个计划全部是以露天场地为前提做的,连一些基本的结构都搭好了。不确定天气,不敢让搭建室外展览场地的工人开工,原本备案的室内计划提上来,有太多东西要调整。

尹昉那头,听说是要和素人模特互动,好几个表演者谢绝了,再以不能损坏衣服为条件筛一下,剩下的候选寥寥无几。甲方提供的参考自然以外籍居多,光是配合时差分别联络就是一件麻烦事。

Tina豪气地把马克杯往桌上一砸:“我再也不饮咖啡了!”

李姐本来以前回去了,心疼这些年轻人辛苦,又从家里带了女婿做的宵夜给他们。闻言,问Tina:“那要不要喝点茶?”

Tina乖乖坐回去:“不用了李姐,您早点回去休息。”

尹昉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自动在键盘上跳,打着英文。

“台风。”张老突然说,“改道。”

几个人一时扑过去,看张老翻过来的电脑屏幕上卫星云图的图像,看不懂,但明白台风中途改道,不会登陆,甚至不会进入附近的海域。

留下来一同加班的老板也很激动,从自己的单间跳出来,冲他们大手一挥:“下班!”

Tina高举双手:“可是事情还没有做完!”

老板:“明天再做!”

大家:“哦耶!”

其实台风对尹昉负责的部分影响不大,该他干的活还是那么多。老板执意他也沾光,他还是等到把剩下几封邮件都发出去才走。

黄景瑜发来了微信。

景瑜:“提前”下班了?

他这时候才回复。

尹昉:是啊。

景瑜:我来接你吧。

尹昉:这么好?

景瑜:刚巧在附近。

就是在看到Tina的朋友圈之后,又多等了三十分钟而已。

说接,其实两个人都没车,黄景瑜手上拎着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茶楼的纸袋。

他是半撒娇半埋怨:“都凉了。”

尹昉笑了。

黄景瑜赌气:“好笑吗!?”

“我是笑刚才……”尹昉真的有点累,觉得李姐试图帮Tina泡茶事件讲起来太麻烦,干脆不讲了,去扒那个纸袋,看清楚有什么。

“热热呗。”他说。

工作室就在他身后,里面当然有微波炉。

黄景瑜眼巴巴地看着他。

尹昉在他手背上拍一下:“走,回家。”

回谁家?

地铁中途从地下穿到地上,黑暗中渗出远处模糊的光亮,迅速变得明晰,如同驶向一段注定到来的旅程。

站在尹昉租的屋子门口,黄景瑜没有立刻进去。

他问:“行吗?”

是问,一个租客以外的人前来留宿,也是问,这个夜晚,也是问,别的。

尹昉牵起他的手,牵着他跨了进来。

凉掉又在微博里重新加热的茶点远不如刚出炉时美味,尹昉真饿了,也不管那么多。他泡了一壶白茶,黄景瑜多是喝茶,偶尔吃上一口。

尹昉三两口吃掉了一个叉烧包,问他:“又减肥啊?”

黄景瑜沉痛:“最近长胖了。”

渲染事实:“腹肌都没有了。”

“真的?”

“确认一下?”

调情总是要调的。

尹昉的男朋友把头埋在他肩上。深秋的夜凉,两个人裹在同一床被子里又有点燥。

黄景瑜正迷糊着,小腿被人轻轻地蹬了一下,问他:“困了?”

他搂着尹昉的腰,点头。

鼻尖一下下蹭过还湿热的肌肤。

回忆突然涌起。十一年前的一个夏夜里,他无端地从睡梦中醒来,眼前陌生的大学宿舍已经全部昏暗在夜色里。老式的电风扇呼哧呼哧转着,敞开的窗户漏进来一两丝银色的月光,落在他身旁睡着的人身上。那个人的个子并不大,和当时的他比也没有太多差距,腰上有一条和他共用的薄被,其他的地方都露着:短裤与背心外的手脚,显得纤长的脖子与肩膀处连在一起的线条,在月光下是亮着的。

是一个他碰触过的地方。——在尹昉弯下腰的时候他也踮起了脚,觉得能够稍微弥合身高的差距。当尹昉的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他恰好紧贴着这个地方。

一股莫可名状的好奇,让他悄悄地朝那里挪过去。

尹昉的呼吸缓而浅。

被月光照亮了的肌肤像缎子,又像一片熠熠的未知。

带着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将渗着夏夜的温度所逼出的汗珠与正在到来的青春期所催发出来的一颗痘痘的鼻尖,贴在了那个地方。

凉的,又是热的。

他的手放在尹昉腰上,慢慢地搂紧。

这是一个他曾经熟悉,又已经陌生,又仿佛正再一次熟悉起来的躯体。

仿佛正在靠近,又仿佛正在远离。

仿佛一个答案,能告诉他六年是什么,能告诉他那一天他目睹并经历那个晨昏交替里所有未知的真相。

但并没有。

直到岁月改变了许多,也让他明白答案并不是恒定的。

他收紧了手臂,把尹昉拖过来一点,在自己拿鼻尖蹭的那个地方亲了一下。

尹昉发出含糊的声音,显然也困了。

不知道是两个人里的哪一个,低低地说了一句:“睡吧。”


台风不来了,整个展览计划就像趁了便跟着一顺百顺。张老和Tina那边同模特试了已经搭建完毕的场地,尹昉则敲定了表演者,与对方协商行程,并且订好了全部的机票及住宿,只等到时候开车去机场接人。

还得了方便,车直接就是找黄景瑜的室友借的。

黄景瑜问他:“表演者,怎么表演?”

尹昉:“不能告诉你。”

这次他们玩了一把心跳,表演者事先不和模特彩排,尽可能达到即时与当场的效果。

黄景瑜:“告诉你男朋友也不行吗?”

尹昉好笑地看他,故意说:“不行的呀。”

黄景瑜的房东禁止房客带人回去,尹昉这边就宽松一点,所以现在他常往尹昉这里跑。

“你不爱我了。”

黄景瑜捂胸口演戏。

尹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陪他惺惺作态。

“我超爱你的。”他踢黄景瑜抻着的腿一脚,“起开。”

还有两天就开展了。

黄景瑜瘫在沙发上:“不想起,不想动,不想拍。”

尹昉把碗盘放进水槽,看着层层叠叠也不想洗了,把手冲干净,走回去揉黄景瑜那颗毛不太长的头。

“乖乖乖。”

还在他刺着发茬子的头皮上亲了一下。

他的男朋友尚且要再赖一下骗点特殊关照,放在沙发旁边矮几上的手机兀地亮了。

尹昉拿起来,只看到简略视图里地头几行字,心已经径自沉下去。

黄景瑜在沙发上坐好,碰了碰他垂着的手腕。

尹昉闭着眼睛想先静一静,可静不下来,一股颓然的疲惫从骨子里往外冒。

然后就被人搂住了。黄景瑜个子大,手也大,手掌按在他后脑上揉一揉,把刚刚收到的话原样奉还。

“乖乖乖。”

尹昉埋在他怀里,嘴角竟然真的翘起来了一下。

“你洗手了吗?”

黄景瑜理直气壮:“没。”

说完,亲一下他的额头。

吧唧一声。

他拎着包套了件留在尹昉这里的卫衣出门。今天降温。临走时他仍然不放心,一再地对尹昉说:“有事你得告诉我,别顾着忙。”

东北人,说话一快,囫囵吞音。

尹昉点头,推他:“一定一定。你快迟到了,赶紧走。”

大个的男孩被他从门里推出去,下了楼往上看,看到尹昉站在窗边朝自己挥手,这才终于走了。

他渐渐地走远,尹昉眉间的疙瘩渐渐地拧起来。

定好的表演者护照出了问题,即使能够补上手续也没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参加展览。

据说昨天凌晨四点钟才离开工作室的老板赶到,一脸阴沉,气压比尹昉还低。

只有Tina敢说出大家心里的话:“还是……可以启用B方案。”

B方案即是他们原本的方案,没有表演者。

这也意味着回国之后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更意味着,这场展览与巡回中的其他场次将有明确的差距。是差距,而非差异。

没有谁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只余两天,从何处变出一个表演者来?

老板背靠扶手椅,以手扣拳揉着眉心:“尹昉,对不起。”

在展览中加入表演者,一开始提议与后来付出最多心血让方案得以实现的人都是尹昉。

尹昉只能不作声。

他忽然说:“如果……”


尹昉这个人,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太多了。

以上是来自尹昉男朋友黄景瑜的小小抱怨。

但他知道尹昉这段时间有多忙,不是故意不理他,只得在心里酝酿自己的一腔委屈。

展览当天早上,黄景瑜自己搭车去艺术馆。尹昉昨晚和他聊了一会语音,说自己已经到家了,他想过去,尹昉说明天就是展览,要他好好休息。

黄景瑜觉得他说得对。黄景瑜心里可委屈。

到了艺术馆,来接他的是Tina,然后张老加入调适衣服和设备。尹昉只在中途匆匆露了一小会脸,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就抱着个平板匆匆跑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尹昉一溜小跑消失在试衣间外面,旁边Tina伸过来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我要装脖子这里的导线了。”

黄景瑜梗着脖子让她把藏在布料下面的线圈装好。纵使外表看上去正常了很多,他还是觉得自己像铁甲机器人。

根据之前的安排,他会站在一群假人中间。假人模特穿着普通的衣物,而他身上这套特殊的服装可以由来参观的人通过控制装置投影成不同的款式与样子。Tina事先与他沟通过,提到了一些可能出现的状况。黄景瑜也有心理准备。

展览在逐渐聚集阴云的天空下开幕。

张老设计的防雨棚是金属结构件与塑料膜拼成的,既方便组装,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影响视线。几根金属管仿佛稀疏的枝干,下面密密麻麻的一众假人模特则像蓬勃的灌木。黄景瑜陷在中间,几乎看不出来。

参观者来了。

艺术馆将这场展览作为开馆的先期预热,在宣传上下了很多功夫。来者有为了看展专门来的,也有的是来看热闹。

人渐渐多起来,始终不算多,总会在黄景瑜的这个区域前停步。

互动设计无疑是整场展览的亮点。

展览区域后隐藏的设备中储存了上千套衣服的信息,普通的怪异的皆有,男装,女装,中性风,等。黄景瑜是看不到自己的。他的面前还有两个假人模特,隔着一米多距离,控制装置在栏杆的外面,连变凉的风都不大吹得进来。

他能看到的只是参观者的表情。惊讶、好奇、嘲笑、揶揄、审视、漠然、欣赏。

对此,他早已熟悉了。

但始终不能够习惯。

他告诉自己,目光总比实际的碰触强。对背井离乡讨生活的人来说,尊严不是一个不可以妥协的东西,在许许多多情状下容不得选择。他经历过比这更加赤裸的,也清楚目光,或者其他,有时或者是善意的,有时是恶意的,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包含着什么。

他只是一个被观看的——

模特吗?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物件。可能是给他换了一条裙子,一个被妈妈领着来的半大孩子乐了,他的妈妈抱着一个小的,站在旁边也忍俊不禁。

他自己说不清这种感觉。屈辱?也许有一点。这是工作,他以前做的活哪一件不是呢?被看着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工作,等工作结束了他还是他。但是这个“他”去了哪里?只在他心里吗?如果所有人眼睛里看到的“他”都不是他,他又在哪里?

“‘物’与‘人’的边界……被剥夺的……‘自我’的存在可否被视为一个衡量的标准……现代主义……当物化的程度触及到……大批量生产所造成的身份的缺失……”

他回忆着宣传册上写的那些话,不大懂,又有点懂。其实没有那么难熬。办法就是别把自己当自己,当自己也是个假人,和旁边摆的那些一样。

深陷在丛立的假人里,他也变成了其中的一员。

然后表演者出场了。

黄景瑜当然知道尹昉敲定的表演者出了岔子,后面几天一直不出现是在忙着处理这件事。Tina告诉他找到了新的表演者,为了保证展览的效果不能向他透露更多信息,搞得神秘兮兮的。

之前假装自己是假人模特时他一动不动,其实他可以动。趁着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走了,他也偷偷地朝那里瞄了一眼。

尹昉。

下雨了。

天是灰的,雨是灰的,雾霭一样蒙蒙的灰里,他穿着一身灰衣。

隔得很远,从他出场的第一个亮相黄景瑜就认出了他。

尹昉穿着舞鞋。室外的地面条件不好,且张老说这几天很有可能会下雨,他特地抽空过来试跳过熟悉环境。好在他有类似的试验项目的经验,对自己的身体也比较有把握,不至于出岔子。

他的身体条件早就不如前了,做以前毫无难度的动作会在到某个角度时有滞涩感。不过身体是他的,迟钝了,滞涩了,依然是他。甲方对他临时加入有疑意,最终在看过他以往一些表演的资料后同意他的提案。

他的胆子很大,要做即兴表演。

即兴,他做过;陌生的环境,他试过;不如意的天气条件,给他增添了一些难度。他放开自己,全部都是表演的一个部分,一种因子。

比之时装模特,现代舞踩在了更多人的盲区上。围观的人群里不只响起议论声,还有哄笑声。

他经历过。

被以异样眼光注目的不适感像水一样从他身上流过去。他让它们流过去。

他的手指触到一个假人,手掌覆住了被机器抛光打磨出来的脸,比人的脸更单调,缺乏弧度。塑料冰凉光滑。他的手滑到假人模特的手中,扣住五指熔铸在一起,不能分开的手掌。


在异国那间宽阔又空旷的现代艺术馆里,他在一张木制的长椅的一侧坐下。长椅没有椅背或扶手,他的手撑在整块的椅子面上,干燥又冰凉。艺术馆很大,被隔断成了不同的展厅,或许还有其他的人,但他没有看见,也没有听到。

馆内极静,静得能够听到空调在嗡嗡低响及他轻浅的呼吸。面前不远处,不大的荧幕正在播放土耳其人采访已歇业的老照相馆的主人,英文字幕一行又一行,画面在受访老人与那些尘封的、赤裸的女子的相片间切换。

影片的质量不好,或许受限于录制设备。

来自土耳其的拍摄者拿出一张照片:“您还记得她吗?”

老人扶着眼镜仔细地看了看,摇头。

“有太多女士请我为她们拍摄过照片……”

摇动的图像,异国话语的对话,老式照相机的快门声,都随着空调送出的凉风在他四周慢慢地逸散开。为了播放影片,这个角落被调整得很暗,只有荧幕里喷出的光,像一个个能够看到的粒子,轻轻地落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

所有的,一切的,声音,图像,感知,都是确实的存在,充满了这个空间,包裹住他,唯独有一缺失。

他知道是什么。

一个躯体,能够占据长椅空荡的另一侧。一双手臂,与他紧贴在一起,肌肤彼此熨帖着传递温度。一只手,如果这只手,在这一刻,在他的手边,他会毫不犹豫地握住。他想也不只在这一刻。

他无比地思念黄景瑜。

不同于十一年前夏夜里的假作不知,也不同于十一年后再一次搂紧大男孩时心中溢出的恍然,他的渴望无比清晰,而且具体。

写那封信时,他的手指甚至在发抖,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

那一天正好是当地的节日。他记得自己逆着人群前行,一边在摩肩接踵中尽力护住自己的包,一边寻找着街边的邮筒。时间的流速变得忽快忽慢。他记得好不容易买到了邮票,信从他的手中落入邮筒,像一个梦境。

是一道激流,并非无端而起,却卷着他去了一个没有料想过的方向。

时至今日,他依旧会为此战栗。

抬起头,黄景瑜就站在不远处。陷在假人模特里,他的身高也不显得突兀,虽然外表明显不同,也因众多假人身上五彩斑斓的服装而模糊了。

不过他悄悄地朝这里偏着头,不像那些永远摆着同一个姿势的假人模特。

舞蹈是——

他与一个又一个假人模特擦肩,当然有所不同,材质,轮廓,抑或是姿势,因不同,而又显得相同。冰冷无机质的材料中,他的舞鞋沾满了雨水,身体调整着,侧身而过,或时而停下碰触。他在靠近黄景瑜,人群的目光因此聚集在两个最引人瞩目的焦点上。

他的步子落在黄景瑜面前。

人们看到,如果他们能看到的话,那个一直不动不语的模特忽然动了,他的脸亮了起来,被舞者带着雨水湿意的手掌拂过。那只手上落下去,滑进模特的手掌里。他们十指交握。舞者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因他是他,因他是不同的,因他的眼中映出了爱的人。



-完-



虎斑暹罗超可爱😭每天云吸朋友家的虎斑暹罗吸得嗷嗷叫。

写着写着觉得在暴击单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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