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Together
李飞X悟空
片段。不算HE？但是没死人。
喂。
他在牢笼外面唤。
不是借喻，是一只真的牢笼，三米三米三米，有一间屋那么大。仓库顶上垂下来一只灯泡，离牢笼的角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晃啊晃，晃啊晃。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摇椅，反着，手臂搭着椅背，坐在上面，也晃啊晃，晃啊晃。
吱呀。吱呀。
李飞被这个声音激得头痛。他刚刚才遭到一顿毒打，给拖回来铐在这只牢笼里不太久，鼻子往下淌血。他真的要生气了，动一动手腕，手铐击在铁枝上面，哗啦啦啦啦啦啦啦。
你要讲就讲。
李飞很不耐烦。
反坐在摇椅上的人：你真的是警察？
打完才问？他不是的话，岂不白打了。
不过这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人了。
李飞：是。
外面的人：你老爸来头那么大，为什么给我做马仔？
他老爸死了。亲的那一个。他要讲到塔寨，讲到东山，讲来龙去脉，前言后语，好麻烦的。
李飞：我卧底啊。
他还想说，我也愿意一来就坐高位，做一个棍啊扇啊鞋啊什么的，给我做吗？
外面的人怅然若失：原来你骗我。
李飞稀里糊涂，不是在谈事业吗？
外面的人：当初你对我说，猴子哥，我看好你，我跟着你，一定可以把生意做大。
讲到这个李飞就要为自己辩解了：我没骗你，我真的很看好你。
他继续说：我跟了你两年，你是不是把东街的阿桂压下去了？爷叔辈是不是更喜欢你了？上次你要在洛湾买楼，是不是我叫你先不急买的？
猴子：对啊。
脸又垮下来：谁想得到O记会突然来查账，还不是你和他们熟咯？
李飞：你不要乱说。我是毒品调查科的。
严格来说，是与毒品调查科有合作关系。不过确实从O记那边拿了一点小人情。
猴子冤屈：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猴子：我又不做这个生意。
猴子：不卖粉。不卖人。
当初李飞来投效猴子，猴子就是这么同他说的：不卖粉。不卖人。
猴子卖枪。
李飞：曲线救国。
猴子：看来我是那个曲线。
他生气了。
猴子原来不招爷叔辈喜欢就是因为他总是容易生气，生气了就喜欢开枪，有的时候对不准人。爷叔们都是老一辈，对开枪这件事很敏感，都觉得猴子有点疯。其实他不疯，他就是很容易生气，消气又很快。
李飞没有纠正猴子的脾气。这个连唐僧都做不到。他教会了猴子用刀。
蝴蝶刀。卡巴刀。瑞士军刀。
他把猴子教得太好了。他痛死了，又不能昏过去。
猴子：其实……
他反坐着的摇椅晃到一边的最低点，被他用脚撑地定住。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上面沾满李飞的血，像一只蝴蝶合拢的翅膀，一边袖子卷到肩头，露出那一整只花臂。
猴子：其实，我很中意你。
这句话就是他想睡李飞的意思。讲得很直白，很赤裸。
李飞：我知道啊。
过了一会。
猴子：这样就没了！？
他更生气了。李飞看得出来。
但是他不能很老实地回答。他问：你中意我哪里？
猴子：肩膀。胳膊。胸。
猴子：手臂。腰。大腿。
猴子：屁股。脸。喂你耍我啊！？
他数着数着就不生气了，发现这件事就又开始生气，手臂一扬把一个东西扔过去，刃上滴血的折叠刀撞在牢笼上。砰。落在地上。
李飞：没有没有，我就问问。
猴子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牢笼前面。李飞坐在地上。他本来比猴子高的，结果被猴子居高临下。
猴子叫他：李飞。
李飞不能让他问，赶忙抢在他前面说话：那，比如，现在我少了一条胳膊，我这边的胳膊没有了——
他对着自己的左肩比划。
李飞：——你还中意我吗？
李飞：再比如我另一边的胳膊也没有了。
李飞：再比如我的腿也没有了，被砍掉了，换成别的，换成另一双腿。
李飞：你还中意我吗？
猴子认真地陷入喜欢李飞的胳膊和腿然而没了目前的胳膊和腿自己还会不会喜欢李飞的思索中。
李飞轻声揭露答案：忒修斯之船。
猴子听不懂，他恼又羞，堵李飞：不会死吗？
李飞：会吧？
猴子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走回摇椅坐下。
李飞知道自己的命暂时保住了。
猴子趴在椅背上：可是我真的好中意你。
为什么李飞是警察？为什么李飞不能只是他的马仔？为什么李飞不来爬自己的床，或者等着自己去爬他的床？
猴子越想越委屈巴巴。
他的神色，在瓦数不太高的灯泡的光里面，像见到了唯独荔枝味棒冰卖空的小孩。
李飞不知道多少次被这神色搅得意乱情迷。
猴子：我真的好中意你——
李飞摇摇头。他说不，猴子一定杀掉他，不会管唐僧怎么嘱托，坐馆怎么和警方谈好了条件，大陆那边怎么对香港警方施压。
他说：你过来一点。
猴子又走过来。
李飞：低一点，我看不见你。
猴子在牢笼外蹲下，抱着膝盖，和李飞面对面。
他看着李飞那张自己中意又被自己揍得又青又紫的脸。
李飞：你不中意我。
猴子一拳挥过去，拳头准确钻进牢笼的间隙，终究失掉了一些势头，被李飞侧一下身体就躲掉了。
李飞：好好好，你中意我。
李飞：我长得好看，会说话，会做事，记得买冰给你吃，觉得你说的笑话好笑，你突发奇想要去露营，别人都不信，只有我把帐篷扛到凤凰山去陪你，你怎么可能不中意我。
猴子觉得他说得很对。
李飞：但是，你中意的不是我，你中意的是一条狗。
猴子的脸阴下去。李飞没有再辩解。其实猴子不太糟糕，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痴男怨女，真情假爱，绝大部分人要的都是狗，还有人要猪，还有人要狐狸，还有人更夸张，要开一个动物园。猴子很好了，他只是想要一条狗，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要的不是一条狗，他只是不明白。
李飞：我不愿意做狗。我愿意做人。对唔住。
这句对唔住他讲得很真心。
他不愿意做狗。但是他想过。他真的想过。
李飞：你要我，在你高兴的时候陪你高兴，你不开心的时候哄你开心，你生气了，骂我两句，踹我两脚，我不能记恨你，因为你不是故意的，等你气消了你就会来哄我，你会把我哄到天上去，你要我永远在你身边，又要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要我永远围着你转。你想要的是一条狗。不是我。
李飞：我可以做狗。但是我不愿意。
他举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握住猴子没有从牢笼里抽走的拳头，摇一摇：对唔住。
猴子吸了吸鼻子。李飞的血还糊在他的手掌上，被包在李飞的掌心里，滑滑腻腻。
猴子：真的不行吗？
他有点可怜，有点乞求，有点期盼，好像只要他蹲得够久，问得够多次，李飞就会回心转意。
李飞松开猴子的手。他摇了摇头。
猴子：为什么？
他连这个都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李飞想说，等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懂了。
他没有说。
他说：你不要懂。
如果他的手没有被铐起来他就会摸一摸猴子的头。猴子的头发后面一截短短的，扎扎的。
猴子：为什么？
很辛苦的。李飞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懂。
猴子觉得不对劲。李飞不告诉他，他就不懂。他不懂，就要问。李飞叫他不要懂，他就好像懂了一点。
这是个圈套。
李飞，包藏祸心。
包藏祸心的李飞说：时间快到了。
李维民要亲自来接人。
猴子低头，脸埋在膝盖上。他不想放李飞走。
李飞好声好气：好啦，我要走了。
猴子：下次见你我杀了你。
他说这话是认真的。他是黑的，李飞是白的，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李飞的来头不小，再能够见面，谁都不可以放过谁。
他的语气又是在赌气。
李飞说：那就不要见。
猴子：不行。
李飞：那，不要杀我？
猴子：不杀我怎么混？
李飞：那你杀我吧。
这个人怎么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让自己杀了他？猴子气死了。但是这和他以前生气不一样。他不想打人，不想杀人，他想抓住李飞，让李飞不要走。不要走不就好了。李飞说他要的是一条狗，不是啊，他要的是李飞。
李飞说自己不愿意。他不懂。
他忽然说：如果，如果……
李飞说：算啦。
他的脸很温柔，很英俊，声音很好听，还对着猴子笑：你还是不要懂了。
李飞：我走了。
唐僧腰上挂着钥匙走进来。钥匙一大串，丁啷乱响。唐僧看到李飞被揍成这样，破口大骂。
李飞有心替猴子辩解两句，奈何唐僧的肺活量太足，从小骂猴子骂到大根本没有他插嘴的余地。他怕自己不在猴子被唐僧骂急了翻脸；他怕猴子做得太大，唐僧不够给他擦屁股；他怕猴子懂，懂了就不愿意杀自己了；他怕猴子不懂；他怕猴子懂了但不是从自己身上懂的。他一个卧底，替一个卖枪的操这么多心。看，很辛苦。
总之，出了这间仓库，再多的操心也无用。徒留辛苦。
他被唐僧扶起来。猴子站在牢笼外面揪着裤子像被罚站的小孩。
李飞从他身边经过。他抬头看李飞。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只很生气，还很难过，但这明白好像来得太晚了，也没什么用。李飞忍不住回过头，他跳起来：滚！
李飞只好闭嘴，被唐僧扶着出去。
这种交接仪式猴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他抢了旁边一个四三二的望远镜。那个人也知道他疯，不敢从他手上抢回来。猴子往远远的大楼中间的空地望，附近部署了好多sniper，他一个一个数过去，手指在大腿上乱跳。对面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两边的人马正在靠近。交接的地点选在狙击的死角，从这边看挡在一块掉落的水泥板后面。他踢开那个四三二，抱着楼顶一角的脚架拼命往外探，这才看到李飞。
他竟然正正好在往这里看，远远地，一个侧脸，目光投过来，猴子可以读到他的唇。
他说再见。
-完-